大山锁住的另一个世界
各自独立的四座麻砂石大山耸入云端,山谷间分别形成两条溪沟。全村8个村民小组413家农户,大多住在海拔800多米的山顶上。村民为什么要选择住在没有路的山顶上,是因为只有那里才有平坦的地方建房、开田、垦地,全村1675亩耕地(水田819亩,旱地856亩)也主要集中在山上。
这里虽说山大,但资源匮乏,不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山林面积22960亩,大多都是巴茅山和柴山,山上的麻砂石既不能烧石灰也不能做水泥。
住在山上的村民下山上山都难。山上村民愚公移山,花了6年时间开通了一条8公里长的下山上山的毛坯路,路陡弯急,多处悬崖,摩托、手拖天晴可勉强通行,雨雪天路面打滑,连摩托、手拖都不敢走了。村民步行下一次山要走1个半小时,步行爬上山要走近2个小时。全村通村、通组公路35公里,全是这种毛坯路。由于没有路或路不好走,庚子山村几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山上村民缺水,种田地纯靠天收。吃水靠凿坑取山泉水,取一次水,村民来回要走四五里路。遇到干旱,坑里没水取了,村民就要下到山脚下溪沟里去取水,有的用肩挑,有的用骡子驮,有的用摩托车驮,一天到晚山上山下要跑好几趟。
全村1118人,平均年纯收入1000来元,除去打工收入,田里地里山上的收入就四五百元。
11月30日,记者乘越野车从石门县城出发,经过3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庚子山脚下。越野车从山脚开始沿毛坯路蜿蜒盘旋缓缓而上,路上一群村民饲养的白鹅也许是因为没见过世面的缘故,竟被吓得飞了起来。越野车开到半山腰时,由于路太陡,弯太急,越野车不断吼叫打滑,我们不得不把车停在半山腰里,步行而上。下午1时40分,我们终于到达了庚子山上,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另一个世界:清一色的淡黄土砖房,地里残留着玉米秆子,村民背着背篓出入……见记者到来,村民们自发围拢过来,向记者诉说贫困与无奈。
六旬老人一辈子只进过两次城,而且是因治病
60岁的孙继秋看上去就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脸上布满了松树皮般的皱纹,牙齿脱落得只剩下几颗门牙,说话关不住风。不光是她,生活在这里的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都要大,村里人说是因为太劳累的缘故。
孙继秋老人坐在自家土砖屋前“抢晒”太阳。为什么说“抢晒”太阳呢?这里东西两边都是高山,上午太阳要到9时左右才出来,下午太阳到了3时左右就落山了。果不其然,到下午3时多的时候,太阳就看不到了,刹那间,这里就像到了傍晚,一片阴沉。
孙继秋独身一人留守在家里,她似乎是在等待希望,等着享福。老伴受不了山上那份煎熬,前些年下山另起炉灶新建了一个家。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有两个儿子,本应是一种福气,而孙继秋却还没有享到儿子多少福。两个儿子也都懂事孝顺,但要孝敬老人却又力不从心,小学都没读完,文化不高,打工卖的尽是苦力,挣不到多少钱,也只能维持自己的生计。大儿子40多岁,小儿子38岁,都还没有找到媳妇。前一阵子,也有女人爱上过她的儿子,但儿子把女人带回家后,女人就被吓跑了。说到大男人没找到媳妇,村里已是见怪不怪了,全村目前有“光棍”80多个。
孙继秋的家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两间土泥巴房子,墙上泥巴斑驳脱落,墙体还有些开裂。房子不但破旧,而且矮小,个子稍高的人进去,还得低着头,进去后伸手可触及屋顶。一个风车,一台石磨,一张木床,一口水缸,一个火炉,这就是老人家的全部家当,最现代化的最值钱的就是火炉,是她儿子花180块钱买来的。家里连部黑白电视机都没有,老人要看电视“开眼界”就得上邻家的门。
说出来也许有人不会相信,孙继秋一辈子还没有到过乡镇墟场。但她经常对乡亲们说她去过石门县城,而且去过两次。那是去年2月份和今年2月份的时候,她犯胃病疼痛难忍,儿子把她送到县城医院住院治病。这样的经历竟成了她炫耀的资本。她对城里的路,城里的房,城里的人,城里的一切,都羡慕不已。
孙继秋长年一个人在家,因身体不好只种2亩多旱地,2亩多水田无偿送给别人栽种了。地里种了玉米和红薯,玉米换了些粮食,剩下的玉米和红薯喂了鸡,喂了猪,一年到头所有的毛收入加起来千把块钱。2亩多自留山上都是些不值钱的杂木,一般都砍来当柴禾烧,山上有几棵大点的杉树本来可以卖点钱,但老人舍不得卖,说是要留着给自己“老了”做棺材用的。尽管身体不好,但老人吃水还得自己到一公里之外的山坑挑水吃。
墙裂屋斜,住的还是爷爷手里130多年的土砖房
53岁的邹开申爱抽烟,他抽的是一两块钱一包的“芙蓉”。在这山上,能抽这牌子烟的,称得上有钱的户了。
邹开申一家3口人,儿子24岁了,小学文化,在一家制衣厂打工。他和老婆身体硬朗,人也勤快,在家养了一头母猪,两头生猪,一头牛。牛和母猪下崽了卖点钱,两头生猪到年底卖一头,宰一头。这山上人都兴这样做,一头猪杀了年头吃到年尾。否则,由于下山上山难,有钱也难买到肉吃。
他家不仅栽种了自家2亩水田,还把别人种不了的水田捡了几亩来栽种,共栽了6亩水田。尽管光照不足,水稻亩产五六百斤,但两口子吃的还是不成问题,有时候还可卖千把多块钱,地里种玉米和红薯,除去生产成本,家里全年纯收入也就是两三千元。
邹开申拿出几十年的全部积蓄,买了几样“奢侈”品,一部彩色电视机,一辆摩托车,一部手机,也算邹开申跟上了时代步伐。有了这些玩艺,与外面的世界接近了许多,比如,通过电视可以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可以看到各地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了解致富信息和富民政策;比如说有了摩托车,可以经常走出山门,到乡镇的墟场上去赶集,把农副产品拖出去,把农资日用品拖回来;比如说,有了手机,可以时常听到儿子的声音,可以足不出户咨询问题。
尽管邹开申两口子如此勤劳,但除开人情往来和家庭日常花销后,家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积蓄了。邹开申下一个目标就是要乘新农村建设的东风改造百年沧桑的老房子。
邹开申住的老屋真老,还是爷爷手里建造的土砖房,邹开申戏称自己都成文物馆长了。邹开申常埋怨自己无能,一代不如一代,他说他的爷爷建了一幢土砖房,父亲在爷爷的土砖房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间土砖房,自己只是在土砖房旁搭了一个猪圈。130多年历史的土砖房,墙体开裂,整体倾斜,已经成了危房。像这样的危房,全村目前还有30多户。
家里条件好不好,就看老人身边有没有小孩
邓纪村带着一个2岁的孙子在村子里转悠。给记者带路的村干部指着邓纪村说,他家条件肯定较好,他说,家里条件好不好,就看老人身边有没有小孩。只有家庭条件好的才娶得上媳妇。
邓纪村家里有6口人,老婆和大儿子、大儿媳都在外打工,小儿子寄宿上小学。他在家带孙子,耕种2亩水田、4亩地,还喂两头猪。
这山头上,田里地里全靠天收,天不下雨田地都得绝收。风调雨顺的年份,田里顶多亩产个五六百斤,地里种玉米的话亩产800斤,照此计算,邓纪村家4亩地可产玉米3000多斤。田里收的自然是糊口都不够,不得不用玉米换大米。由于路不好走,贩子不愿上山,百斤玉米换五六十斤大米,不划算也得换。一年下来,邓纪村家换大米的玉米要用去1000多斤,还剩下2000多斤玉米卖点钱。路不好走,山上的玉米也不值钱,山下能卖百把块钱一百斤的话,山上就只能卖到八九十元一百斤了。所以,2000多斤玉米顶多也就卖个1800多块钱。
山上喂猪不愁饲料,红薯、玉米都是喂猪的好饲料,所以,喂猪成本相对来说较小,家家户户也都至少喂两头猪,一头吃,一头卖。尽管喂猪成本不是太大,但卖一头猪,纯收入也就两三百元。
邓纪村家老婆、儿子、儿媳妇3个人在外打工,除了自身生活的开销,一年总共可以存个万把块钱。所以,邓纪村家的条件就算较好的了,也称得上山上的富裕户了。你看,他家的房子就比别人的好,虽然也是土砖房,但土墙上刷了石灰,房子也还结实,卫生间还铺了瓷砖哩。家里有彩电,也有摩托车。
但孩子上学的问题很让邓纪村操心。眼看孙子要上幼儿园了,可这个村哪来的幼儿园呢?只能到邻近的北岔村去上,而北岔村离他们家有10多公里山路,步行下一次山要走1个半小时,步行上一次山要走近2个小时。遇到冰雪封山,路陡弯急的山路根本就无法走了。就是这样的路,也是村民愚公移山花了6年的时间开出来的。
望着邓纪村长得虎头虎脑的孙子,记者真希望小孩的未来充满阳光。
四代同堂住土房,一人打工无奈养活六口人
38岁的邓金川看上去显得萎靡不振,他的精神包袱太沉重了。一家四代同堂6口人,全靠他一人打工卖苦力挣钱来养活。
邓金川家里有个96岁的老奶奶,奶奶眼睛瞎了,吃穿都要送到手上。母亲也65岁了,身体也不好。妻子患有精神病,一发病就往外边跑,跑出去几个月不找不回家。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大儿子还只有16岁,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家里,小儿子还正在上小学5年级。
十五六岁外出打工也是无奈之举,在这山上也不鲜见。其实,邓金川的大儿子读书也还聪明,他也不想辍学去打工,也想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能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上大学,但你生在这个大山里了,生在这个不幸的家庭里了,这就是命运。在如此家庭条件下,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邓金川的母亲在家种了几亩地的玉米,喂了两头猪,收入也没多少,糊口都难。遇到妻子一发病,光医药费的开销都不得了。可妻子的病往往隔三岔五要复发一次。
邓金川文化不高,在外打工挣的钱也不多,一大家子人就望着邓金川在外打工寄回来的钱过日子。而邓金川打工的钱,除了自身开销,每年最多能寄回8000块钱。
邓金川自己尝到了文化不高的苦头,他表示拚死拚命打工也要让小儿子读下去。
“光棍”与老母及智障哥哥相依为命,茅棚倒塌住进村小危房
52岁的“光棍”邓文彩和88岁的老母亲及67岁的智障哥哥相依为命,组成一个特殊的家,一个极度困难的家。
邓文彩平时靠给东家挖地给西家挑担混口饭吃,弄两个零用钱。
这一家三口原来居住在一个茅棚里,前些年,茅棚倒了。村里想给他家建个爱心房,可爱心房款上头只能拨给1万元,如今在农村建个简陋的房子也要两三万元,还有一二万元的缺口无着落。
村集体没有钱,动员村民募集,村民也拿不出钱。村里有村民413户,60%都是贫困户。全村1118人,村民平均年纯收入1000来元,除去打工收入田地里就四五百元纯收入。实在没办法了,村里只好把邓文彩一家临时安置到废弃的村小学住下来。可村小也有几十年了,现在也成了危房,不知道能撑多久?就是成了危房的村小学,现在还挤了5家无房户。
村主任刘炎清有些担忧,村里还有8家五保户,他们住的土砖房也都快不能再住了,到时住房问题不知怎么解决?他真希望村里尽快好起来,好起来后,也像电视里播报的那样,能有村里的养老院,让五保户、无房户集中居住,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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